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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休同事评价贵州大学校长郑强:就是个小品演员

新京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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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几年,郑强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。

他的言论受到不少网友推崇,但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争议。

他被称为“愤青教授”、“最受大学生喜爱的校长”。喜欢他的人,认为他特立独行,勇于改革;不喜欢他的人,认为他哗众取宠,热衷炒作。

一个月前,郑强一段有关空姐的演讲视频在网上广为传播,他声色并茂:“为什么中国空姐要有研究生专业?不就是推个车倒个水儿吗?”“为什么在天上倒水的女孩要比地上倒水的长得漂亮。”

郑强有点激动,离开座位,弓着腰身,学空姐推车的动作。

舆论指责郑强歧视空姐职业,远在四川的一群航空职业学员举牌抗议:郑强,下课!

“小事情,根本影响不了我。”郑强对剥洋葱说,他不在意别人的指责,他觉得自己是成功的教育家。

不过,不久前,在学校的一次民主选举会上,郑强票数垫底。西装革履的他,悄悄低下头,把领带取了下来,表现得若无其事。

这些年,他始终不明白,为贵大做了那么多贡献,为什么还有一些人对他不满?

他说,他很孤独。

“毁誉参半”

“他啊,就会吹牛。”贵州大学一名退休教师提到校长郑强,认为他“说的比做的多”,“你看他在网上那些视频,手舞足蹈,哪里像个大学校长的样子,分明就是一个小品演员。”

但在大一学生刘旭看来,这才像一位真正的校长,“没有架子,真实。”刘旭把郑强叫做“强哥”,“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这样叫他,那些反对‘强哥’的人,太保守了。”

他告诉剥洋葱:“学生有什么问题,可以给校长信箱写信,甚至可以直接跑到校长办公室反映,一般很快就得到回复。但把问题反映到二级学院,回复的就很慢,效果也不明显。”

学生们用年轻人特有的方式表达对郑强的喜爱,在贵州大学,“校长表情包”广泛流传,“有时候,他开会的表情、 发言稿里某一句有趣的话,都会被脑洞大开的同学制作成图片。”

有一张图,是郑强穿着白衬衣生气的表情,配了文字:“你干什么?!”

郑强主动对剥洋葱谈到空姐言论引起的争议,“我只为自己说话的方式道歉,因为我演讲时说了脏话,但我不认为我的话有错,他们断章取义,只截取了三个半小时演讲中的三分多钟。”而且那是一段6年前郑强演讲的视频。

同是一段视频,今年两会上,郑强又获得了最牛校长的赞誉。他抨击现在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:中央四大银行哪个不在贵州开分行?电信运营商哪个不到贵州开分店?两大石油巨头哪个不在贵州开加油站?为啥不办大学呢?

这些年,批评和赞扬始终伴随着郑强的校长生涯。一名学生评价说:“毁誉参半。”

“空姐事件”发生以后,有的学生自发为郑强“维权”,他们看到公众号发布非真实的校长新闻,就点举报。但也有人,为网上的“下课”声叫好。

“我文武双全”

对于空姐言论的争议,他说:“那段三分钟的视频,还不是掌声雷动。”

郑强突然瞪大眼睛问身边的人,“反过来说,我的名气有那么大吗?我说一句话,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。”

“有!”周围的人回答。

郑强显得很兴奋,坐在椅子上两脚在空中蹬起来。

接着,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:“来,你们听听我的个人奋斗史。”他先讲民族文化,再讲中国的教育,讲青年成才,最后他唱了一段美声。

郑强,1960年生于重庆,后考入浙江大学化学系。

“我实际上并不聪明,我只是长得聪明。”郑强说,在浙大,全班六十个学生,他的成绩排不到前十。

1982年大学毕业时,同学有的留校,有的考上了研究生,他则被分配到化工部一个叫晨光化工研究院的单位。

那是一个位于“四川山沟沟里的机构,不能唱歌,不能跳舞,周围全是山。”

郑强无聊到抄写大学时期的38本笔记。“这一抄不当紧,我发现大学专业知识都没学好。”

于是,郑强决定考研。

1985年,郑强考入成都科技大学高分子材料系硕士研究生。经历三年日本留学后,他回到母校浙江大学任教。

学校分给他一个六十平米的房子,他发现隔壁住的是大学本科时期的同学,同学已经成为博导,而自己只是个讲师。

郑强用了两年半时间,拿下了正教授,赶上了那位同学。

他说自己文武双全,“武是指我的专业知识,文是指滋润人生的艺术,比如音乐、演讲。”他最为自豪的是演讲和唱歌。

郑强家里成分不好,爷爷有历史问题,爸爸也被关过。郑强说,自己的家庭在那个时代是看不到未来的。

那时候父亲上山下乡,看到会文艺的孩子在农村会过得好一点,就让郑强练习唱京剧,“京剧唱好了,嗓子好,唱歌不是问题。”

郑强告诉剥洋葱,在京都大学毕业的时候,他报名参加一个演唱比赛,唱了一曲我的太阳。“第二天,窗外挤满了女孩,争着看我啊。”

郑强身体左右晃动,好像身边真的有人在挤他。

2014年,贵州大学开学典礼上,他问底下的上千名学生:截止昨晚8点,你们知道“中国大学生演讲网”上排在第一的人是谁?

“白岩松排第四,马云排第五,易中天在前四十名中没有出现。第一,是站在这儿的、你们的校长郑强。”

“什么都看不惯”

2012年,郑强到任贵州大学。

“我是对口支援过来的,完全出于自愿。”郑强对剥洋葱说,“作为东部发达地区高校来的人,什么都看不惯。”

他看不惯贵大的校门,破烂不堪;看不惯校园迎宾道旁边的树林,七扭八歪杂乱无章。

他发现,一名老教师在学校开餐馆,从来没有交过水电费。还有,作为贵州省的最高学府,竟然没有一辆校车,老师从市里来上班要挤公交。

郑强现在提起来,气得敲桌子。

不过,他最看不惯的是学校的风气:学校对教师8年没有考核,有的教授一年一篇论文都不写;下去巡考,他发现主考老师在上面玩手机,学生在下面翻书。

郑强首先对学校的树林下了手。他命人砍掉了一些树木,在树林里铺上了道路。

“当时学校有人反对,还举了牌子,说那些树代表贵大的魂。”一位熟悉当时情况的老师说。

最后,树被砍掉了,郑强也落下一个“光头强”(来自动画片《熊出没》)的绰号。

紧接着,他重修校门,买了校车,拿掉了学校的那家餐馆,开始对教师进行考核。

上任后,郑强大刀阔斧地改革,他强势的性格遭到很多人反对。

“那时候,他做任何一件事,都有人反对。”一位老教师说,“郑强来的时候,学校师生高兴地都要蹦起来,但他来了一办事,却都不满意了。”

从2014年开始,他还在贵大推行“通识教育”。

在贵大,不分专业,大二才分。大一新生全部就读阳明学院,进行本科通识教育。郑强觉得,理工科学生也应具有人文情怀。

但一些学生并不买账。

工商管理系大一学生张彤彤说,“我理解强哥的苦心。”她曾参与过一个历史知识调查,结果发现很多理工科学生连甲午战争发生在那一年都不知道。

“不过,整个社会都很功利,我们毕业工作用的还是专业知识,学这些也许用不到,大环境所致,没办法。”她深至怀疑,“大一一年是不是白白浪费了。”

郑强坚持认为自己开展通识教育是对的,他说,“你看看,学生越是有这种心态,就说明通识教育越有必要。”

有人把郑强的这种行事风格理解为“专制”,一位退休教师对剥洋葱说:“这个大学,就差姓郑了。”

但对这些反对声音郑强并不在意。他总是习惯回应,“我是你们省里请来的。”

郑强总结在贵大的治校经历:“不说强制,我觉得主要是我的人格魅力,可以大到把整个校园风气都带动起来。”

“要在高速运转时交接棒”

在贵大这4年,郑强的发型一直没变过,只是由乌黑变成了灰白,他身形消瘦,眼窝深陷。

郑强每天工作16个小时,没有固定的饭点,有时候忙起来两三点吃午饭,晚上八九点吃晚饭。

采访中,郑强不止一次对剥洋葱提到他在贵大取得的成绩,“我拿到了50多个亿。”

2012年,刚到贵大不久,他做了贵州大学行动计划,提出建设贵州大学新校区,在省里的一次会议结束后,他跟上省委书记的车把计划书递了上去。

后来,省委书记批示,迅速启动贵大新校区,贵大因此拿到了40个亿专项建设资金。

他还提出“贵州大学姓贵州”的办学理念,“专门开设茅台、大数据、茶叶等专业来服务贵州。”为此,他又拿到政府部门10个多亿的支持资金。

“我现在把一系列的东西搞得和贵州匹配,看这办学思路多清楚?”郑强说。

不过,郑强说,四年当中,他感觉很孤独。

他又一次提到砍树事件,“那是领导班子共同决定的事,后来有人反对我,闹了三天,结果班子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。”

他始终不明白,“我为贵大做了那么多贡献,为什么还有一些人对我不满?”

“不为我鼓掌,也不能整我啊。”郑强捶着双腿说。

5月10日,郑强在办公室当着数位学校老师的面说:“我知道是谁反对我,在背后整我,你们也知道吧?你们不可能不知道,只是装懵。”

几位老师只是尴尬地笑。

大概一年前,他有了想离开的想法,“我为贵大做了那么多事,可以回家了吧?”

郑强说,他唯一放不下的是贵大的改革,为了避免改革搁置,“要高速运转时交棒”。因为,高速运转起来的事情,才不会轻易停下来。

不过,郑强认为,他已经获得了成功。

在他的手机里,存着几十条大学校长发来的短信,其中不乏溢美之词,其中一条是:菩萨心肠,功德无量,悟空手段。

郑强拿着手机对剥洋葱感叹:“看,我才是教育家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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