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我们在高原上，但我们有足球精神，不怕困难。
四川甘孜州色达县，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，蓝天白雪间的操场上，一群孩子在尽情奔跑，脚下的足球，是她们的目标，也是她们的世界。
从周一到周六，每天中午的训练，是8岁的康措最喜欢的时间，“我爱足球，爱奔跑的感觉，爱足球给我的一切，那些书本中学不到的东西。”在一篇作文中，她写道。
世界杯期间，有空的时候，她会用手机看比赛。
康措喜欢梅西，为梅西的贴地杀惊叹，为梅西在关键时刻挽救阿根廷队而雀跃。她习惯把手机放在长条桌上，整个人匍匐在手机前，手边还有一个小本，8岁的她会记下那些世界级球队的阵容、战略……
用手机看世界杯记笔记的康措。受访者供图
支教老师组建的女子足球队
色达，四川西北部的一个高山褶皱带的丘状高原，全境大部分地区都在海拔4000米以上，全年平均气温在0℃以下。从平原来这里的人，多会遭遇缺氧的困境，而生长在这片高原上的孩子们，初到平原时，却可能会醉氧。
2020年，已经工作10年的体育教师桑成，第一次到这里支教。2年中，他在这里建起了一个女子足球队，如今已经有100多名队员。
桑成告诉记者，他对那里的孩子们第一印象是害羞，不喜欢说话，也不怎么运动。男孩子好一点儿，会打篮球，但女孩子基本上没什么运动。他想着，应该给女孩子增加点运动项目。
足球，是桑成为这里上学的女孩子们选择的项目，最开始的时候，桑成去每一个学生家里家访，说服孩子们的父母。但最终，100多个孩子，只有30个左右加入。
康措是个腼腆的孩子，她体能很好，能跑，可以跑满全场。但不爱交流，这给训练带来了很多困难。
康措的家距离学校很远，大约有20多公里，回家后，还要帮着家里放牧，可以训练的时间并不多。桑成曾经去她的家里家访发现，康措的父母很爱护孩子，担心孩子训练受伤，也担心训练会耽误学习。
最终，桑成说服了康措的父母，让她留在球队里，并给她更多的训练时间。
给孩子们找一个训练场
拥登拉姆是最早入队的队员之一，但练了没多久就退出了。
在队员中，拥登拉姆年纪不大，个子也不高，但脚下很灵活。桑成觉得她很有潜力，而且，在这个女孩子很少参与运动的环境中，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队员。
桑成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练了，孩子们腼腆的性格，让他很难了解她们心里的想法。但当了10多年老师的他，有一些自己的办法。他找到拥登拉姆，让她回到球队，并且经常夸奖她，给她信心，这些方法最终打动了拥登拉姆，让她留了下来。
“孩子们都特别要强，能吃苦，比赛时很拼。”桑成说，他感叹孩子们的精神，也希望她们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色达地广人稀，牧民们分散在深山中，距离学校最远的有二三十公里，开车要1个多小时。学校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走读，放学后回家，所以可以训练的时间不多。并不是每一个孩子，都有条件在家里自己练。
给孩子们找一个训练场，是桑成迫切想要做的事情。
丘陵状的高原上，到处都是天然的草地，绿色的操场，似乎随处都适合踢足球，但事实恰恰相反。自然形成的草地并不平坦，随处都可能出现隐藏在芳草下面的坑。对足球队来说，想要找一块适合训练的场地并不容易，桑成大多是在塑胶操场或硬化的场地上课。
第一次见到山下的世界
足球队成立了，桑成开始琢磨，只在高山上踢球还不够，“孩子们应该了解外面的世界，应该有更多的机会去更远的地方，让她们有更高的理想。”
高原上的足球队。受访者供图
到成都温江的交流学习，是足球队成立后的第一次公益活动，也是孩子们第一次走出色达。
9岁的拥忠切美参加了那次活动。她的父母在政府工作，更了解外面的世界，也更支持孩子的梦想。不仅如此，在外出交流时，她的父母有时候还会跟着队伍一起，充当生活老师。
对从未走出过高原的孩子们来说，下山的第一个困难，不是交通，也不是经费，而是醉氧。桑成告诉记者，从色达到成都，大巴车要走14个小时，有的孩子醉氧、晕车。他们几个带队的老师和家长，都是全程照料那些不适应的孩子，一直到她们能适应环境。
和缺氧相比，醉氧的症状要轻很多，恢复也快。休整之后，桑成带着孩子们去了他原本工作的学校，感受城市学校的氛围，和学校的球队交流。他们还带着孩子们去游乐园、动物园，玩高原上没有的游戏，看高原上看不到的动物。
山下的世界是新奇的，也是好玩的。回家之前，她们希望再来，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。
桑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。在加入球队并走出高原之后，踢足球的女孩子们确实有了不同的理想，有的孩子想踢进国家队，有的孩子想成为和桑成一样的足球教练。但桑成觉得，足球带给她们的，不应该只有这些，还应该有更丰富、更多彩的梦想。
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看世界杯
桑成把孩子们在城市里的活动剪成短片，回去后放给家长们看，这让更多家长开始信任他们，并同意孩子加入球队。
2021年7月，成都温江举办青少年足球邀请赛，桑成带着孩子们报名了。
拥登拉姆没有参加第一次出行，她的父母有点儿不放心。但到第二次的时候，他们把孩子交给了老师。
8岁的康措，像一个高原上飞奔的猎手，在赛场上快速地奔跑，激烈地抢断，拥登拉姆脚下灵活，拥忠切美的球很有灵性，总有让人惊艳的表现。
最终，桑成带领的孩子们，得了7岁组的亚军、9岁组的季军。在此后，他们参加了更多的比赛，也得到了更多的荣誉。
“高原上的孩子们，体能好，有拼劲儿，更有对山下世界的向往，她们值得更好的未来。”桑成说。
2022年8月，桑成结束了支教工作，但足球队并没有停滞。接替他工作的，是高友和白马泽仁两位老师。他们都是桑成培养的接班人，在他离开之后，继续带着孩子们踢球。
如今，这个原本只有二三十个人的足球队，规模已经扩大到了100多人，还增加了3支女子梯队和1支男子足球队。在只有5万多人口的色达，乃至甘孜州都小有名气。
世界杯期间，足球队的孩子们，很多都在抽空看球赛。康措喜欢梅西，惊叹于他在赛场上创造的奇迹，也为他全面而高超的技术赞叹。“看到一场场激烈的比赛，我的心也就跟着澎湃起来，队员们那踢球的智慧、勇气，潇洒的传球、带球动作，守门员精彩的扑救，我每根神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足球一起跃动起来了。”她说。
“足球带给我最多的是快乐和友谊，教会我在失败后也不放弃。虽然我们在高原上，但我们有足球精神，不怕困难。”拥忠切美说。
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
编辑 张树婧 校对 柳宝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