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期，发生在校园里的学生欺凌问题备受关注。除了直接的肢体冲突外，还有一些隐性欺凌被当成同学之间的打闹嬉戏，没有得到足够重视，给被欺凌者的身心造成伤害。打闹嬉戏和学生欺凌究竟如何界定？家长和老师又该如何应对并预防？
困扰
打闹还是欺凌 往往难以分辨
在小学三年级女生朵朵眼里，班上另一个女生冉冉是惹不起的小霸王。有一次，朵朵不小心碰坏了冉冉的杯子，冉冉勃然大怒，完全不听任何解释和道歉，冲着朵朵怒吼，甚至命令她跪在地上把水擦干。起初，朵朵爸爸并不知道这些细节，以为只要给对方家长赔偿杯子钱就行。结果，他发现女儿还是很伤心，哭得停不下来。
一番询问下，朵朵爸爸才意识到，原来女儿长期被冉冉恐吓。“孩子说，冉冉经常发号施令，还强调自己妈妈特别厉害，如果不听她的话，就会让妈妈过来教训对方。”更让朵朵委屈的是，冉冉上课发出声响被老师听到后，却抢先把过错推到她身上，害得她百口莫辩，被老师批评。排队时，也总是故意挤她。
“这些事看起来都很小，未必算得上欺凌，但再三如此，孩子心理上确实接受不了。”在朵朵爸爸看来，如果放任不管，对方可能会变本加厉。
作为小学四年级男生家长，明明爸爸也因为孩子被欺负而苦恼。“班上有个男生总招惹他，有一次直接揪着他的头发往椅子后面拽。”明明爸爸找到班主任沟通，结果老师说男生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，没太当回事。“我本身对孩子之间的打闹容忍度很高，但如果总是无缘无故就给一脚、来一拳，还威胁孩子不能告诉家长，那就太欺负人了。”
同样上小学四年级的睿睿性格内向，平时独来独往，很少主动跟别人说话，多次被班里的同学调侃。上学期，三名六年级的男生盯上了他，时不时地故意推他一下，发现他不吭声，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捉弄他。有一次，他们闹得越来越起劲，甚至当众拽掉了睿睿的裤子。
“或许那些孩子觉得自己只是闹着玩儿，并不明白这么做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伤害。”在心理咨询师娄丽华看来，很多学生往往难以分辨打闹和欺凌，如果不加干预，很可能导致问题恶化。
前段时间，在一所初中担任年级主任的林老师收到一封五六百字的匿名信。在信中，这名学生说一个女生经常拿她的身体开玩笑，嘲笑她太胖。由于自己患有基础疾病，无法参加一些体育活动，更是被对方戏弄。虽说没有署名，但林老师通过信中提及的班级以及一些蛛丝马迹，找到了写信的学生。经过进一步了解，他得知这名学生从小学就开始被对方取笑，长期以来给她造成很大困扰。
应对
心理辅导陪伴 学生走出阴霾
令娄丽华感到欣慰的是，睿睿所在的学校立即采取行动，不仅要求三名六年级男生公开向睿睿道歉，还给睿睿安排了专门的心理辅导。
第一次见到睿睿时，娄丽华并没有直接让他讲述自己的遭遇。“那样可能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。”考虑到睿睿不太善于表达，娄丽华选择让他先借助沙盘和绘画来呈现自己的内心世界。
“在他构建的画面里，总能看到两拨人在打架，但‘好人’总是打不过‘坏人’。”娄丽华明白，这恰恰反映出睿睿的无助，“我就顺着这个画面说，‘好人’好可怜，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？”一开始，睿睿很沮丧，认为没有办法。娄丽华鼓励他试试看，就算失败也没关系。后来，睿睿想到可以给“好人”增加装备，虽然暂时还没有赢，但已经不再惨败。
“真棒！看来装备已经起作用了！”在娄丽华的引导下，睿睿的状态一点点发生转变。“从最初的一言不发，到慢慢开始分享自己的经历。”有一次，睿睿画了一只昆虫，发现娄丽华不认识，还主动给她做了介绍。“我夸他好厉害，他也对自己有了信心。”经过长达10周的心理辅导，睿睿终于走出了阴霾。“班主任也很用心，专门找了两名同学跟他玩儿，他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。”
不过，并非所有的欺凌都能在萌芽期被叫停。前些年，在看守所为小宇做过的一次心理咨询，让娄丽华唏嘘不已。
小宇上高一时，坐在后排的男生经常捉弄他，令他不堪其扰。小宇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，但对方无动于衷。老师得知以后，也只是简单批评两句，对方还是不思悔改。回到家中，小宇又向爸爸求助，结果爸爸反问他，“为什么不招惹别人，偏偏招惹你？”小宇一肚子委屈，决定自己动手教训对方。一天，小宇从家里带了把刀去学校，当对方又一次捉弄他时，直接捅了过去，导致对方受了重伤，而自己也被送进看守所。
在心理咨询过程中，小宇表示自己很后悔。“这个孩子本身学习挺好的，考大学不成问题，但现在，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被改写。”娄丽华为小宇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惋惜，“他本身是被欺凌者，如果在他向老师和家长求助时，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，妥善解决问题，或许就不会在冲动之下走极端，酿成这样的悲剧。”
预防
家长保持沟通 老师及时引导
“欺凌有很多形式，肢体欺凌只是一部分，还有一些欺凌是相对隐蔽、不易察觉的，但同样会给被欺凌者带来伤害。”中国心理学会校园欺凌与暴力防治专委会副主任、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教授刘俊升认为，识别欺凌需要把握以下特征：
一是以强凌弱，力量不均衡不仅是身高或体重上的，还包括掌握的资源或权力，让对方很难反抗；二是蓄意伤害，打闹嬉戏本身并没有恶意，双方情绪状态通常比较积极稳定，而欺凌则会给其中一方造成身心的痛苦和伤害；三是重复发生，欺凌往往并非只出现一次，被欺凌者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多次受到欺压或侮辱。
在2020年10月新修订的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中，也将“学生欺凌”明确界定为“发生在学生之间，一方蓄意或恶意通过肢体、语言及网络等手段实施欺压、侮辱，造成另一方人身伤害、财产损失或者精神损害的行为。”
根据刘俊升的观察，男生之间肢体欺凌相对多一些，女生之间关系欺凌相对多一些。相比起其他年龄阶段来说，初中是欺凌的高发期。“这个阶段的孩子本身处在青春期，做事容易冲动。”
担任班主任十多年以来，林老师发现，欺凌者的背后有很多是不和睦的家庭，特别是父母缺位的家庭。“有的父母把孩子交给老人去带，平时很少跟孩子交流，很难及时察觉一些苗头，孩子遇到事情也不愿跟父母沟通。”
刘俊升也提到，良好的亲子关系有助于尽早发现并预防欺凌。“家长要关注孩子的状态，比如，孩子有没有情绪低落、抵触上学、晚上做噩梦等情况。一旦发现异常，要鼓励孩子大胆说出来。”刘俊升提醒，当孩子讲述自己在学校遭受欺凌时，家长要保持理性，不要冲动过激，也不要埋怨孩子，而是要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，让孩子建立起对家长的信任。充分了解情况后，家长可以跟老师反映，商量解决方案，而不是直接去找对方家长，否则容易导致矛盾升级。“如果觉得老师不能妥善处理，也可以向学校或者上级部门反映。”
在刘俊升看来，欺凌事件中并非只有欺凌者和被欺凌者，还可能有煽风点火者、置身事外者等多重角色。“煽风点火者其实也会对被欺凌者造成伤害，如果不加以引导和教育，他们也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欺凌者。”
他提出，学校和老师的作用至关重要，“当班上出现孤立、嘲笑个别同学等情况时，老师就可以通过开班会等方式引导大家讨论，营造相互关爱的集体氛围。在欺凌的萌芽阶段，就让学生认识到欺凌行为的危害和后果，并明确划线，告诉学生哪些是不能做的，而不是等到问题严重后才被动采取措施。”
原标题：调查| 打闹还是欺凌？这样的校园“小霸王”，该如何应对
来源：北京日报客户端 记者：宗媛媛 美编 宋溪
